2010“東莞制造”轉型透視制鞋產業新發展

　　編者按:在連續推出關于珠海、佛山和深圳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三組系列報道后，我們將目光投向東莞市。在今年“轉方式”這場硬仗里，如果說珠海是珠三角發展空間仍較大的地區“轉方式”的代表的話，東莞可視為珠三角那些較早發展、現有可利用空間不大的地區“轉方式”的典型。前者以“增量調結構”為主，后者以“存量調結構”為突破口。相對而言，存量調結構難度更大，從這個意義來說，東莞突圍的經驗對全省特別是對珠三角先發地區有很強的借鑒意義。本報今起推出以《東莞突圍透視》為總題的系列報道，介紹東莞的做法和經驗，敬請垂注。

　　當一名記者接到有關采寫金融危機與中國制造的任務時，第一個列入采訪地的城市，往往是東莞。

　　某種程度而言，以珠三角為核心的“廣東制造”，代表了外界對“中國制造”的典型印象；而“東莞制造”，則是“廣東制造”的縮影。

　　近兩年，改革開放以來年均經濟增速高達18%的東莞，因首當其沖地遭受國際金融危機的嚴重沖擊，被推至輿論的風口浪尖。東莞必須轉型，已成不爭的事實；東莞轉型難度相當大，也是各界高度的共識。

　　與外界的喧囂相比，暴風眼的中心卻很平靜。這種平靜很大程度上來自于當事者的低調。

　　但政界學界釋放出來的信息卻有點不同尋常。

　　去年8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汪洋再次到東莞調研產業結構調整時，高興地說:“東莞產業轉型升級已見曙光。”

　　學界的正面肯定更出人意料。今年4月26日，中國社科院公布2009年全國294個城市綜合競爭力排名，其中，東莞的綜合競爭力排名由上年的第18位上升至第15位。5年間，東莞的排名飆升了31位。

　　在經濟增速逐漸放緩、甚至在去年出現30多年來僅見的5.3%的低增速之際，在國家最權威的社科機構眼里，東莞的城市綜合競爭力卻在穩步而快速地提升，對于那些以GDP增長快慢論英雄的人來說，的確是個不易接受的巨大反差。

　　“東莞去年5.3%的經濟增速背后，是常住人口的顯著減少、大量‘三無’企業的關停、外資研發中心的倍增，專利授權量排位的躍升。將這些數據聯系起來，不難看出:東莞正在走出靠拼資源消耗的傳統發展模式。我想，這正是中國社科院‘挺’東莞的慧眼獨具之處吧”，對于這種反差，東莞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江凌近日接受采訪時如是回應。

　　的確，在近三幾年間，傳統的東莞模式正經歷著一場前所未有的深刻變革。

　　基因再造:

　　專利授權量躍升至全省第二，外資企業研發中心兩年勁增10倍，東莞制造正向微笑曲線的高端強勁攀升

　　密集的廠房，望不到頭的車間，來自五湖四海的外來工，在流水線上日以繼夜地埋頭工作。他們日夜加班掙來的血汗錢則源源不斷地寄回老家。

　　而大量的當地農民則過著提供土地、提供廠房，然后就是搓麻將的生活。依靠建造廠房出租的租賃經濟模式，使相當部分當地人成為依賴對外開放來分享紅利的階層。

　　這就是人們對“東莞模式”的典型圖解。

　　細細推究，“東莞模式”有如下幾個關鍵基因:加工貿易為主及“三來一補”起家造成的經濟外向度高和以外源型經濟為主的特征；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或高新技術產業勞動密集型制造環節為主、自主技術和自有品牌缺乏的價值鏈特征；上述產業選擇帶來的人口環境資源高度緊張的狀況；以及村鎮以租賃經濟為主的發展模式。

　　而所有這些基因，在近幾年都經歷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再造:

　　內銷強勁增長，使經濟內外需的失衡明顯緩解。2009年，東莞內銷總額達1541.22億元，占內外銷總量的比重從27.2%提升到29.4%。

　　民營企業發展勢頭強勁，顛覆了外界關于“東莞以外源型經濟為主”的刻板印象。2009年，內源型經濟占東莞GDP的62.5%，比重提高4.5個百分點。

　　一大批“三無”企業的關停，外來人口的顯著減少，加上前所未有的環境治理力度，使東莞高度緊張的人口資源環境矛盾趨于緩解。2008年，東莞在全省城市環境考核中的排名從第9位躍升至第4位。2009年，東莞全市常住人口減少近60萬，令得全市人均生產總值增幅高于GDP增速4.7個百分點之多!

　　變化最顯著的當數歷來屈居微笑曲線低端的“東莞制造”，正在奮力向曲線兩端延伸。

　　在微線曲線的后端———品牌營銷環節，東莞通過推動加工貿易轉型升級的系統工程，使全市擁有自主品牌的加工貿易企業達到988家，同比增長15%。

　　而在微笑曲線的前端———研發設計環節，變化更為驚人。一個標志性的數據是:2009年，東莞專利授權量突破1萬件，增長59.6%，專利申請量和授權量均居全省第二。這意味著，東莞的專利申請量和授權量僅次于深圳，超過了廣州和佛山!

　　在傳統認知中專事貼牌加工的東莞，專利授權量緣何能奪得全省“榜眼”寶座?

　　有一組數據可提供有力解釋:2009年，東莞外資企業研發中心共98個，其中，2008年以來新增的就達到89個，是2007年底的近10倍!而東莞有關領導表示，經過“科技東莞”和“加工貿易轉型升級”專項資金引導，今年東莞新增外資企業研發機構將不少于100家。

　　“東莞設計”、“東莞研發”形象呼之欲出，“東莞制造”的低端形象將由此徹底改變。

　　機制再造:

　　加快打造“三大經濟帶”，通過加強市級統籌解決村村點火、戶戶冒煙的生產力布局分散問題。

　　在東莞市厚街鎮的寮廈北環路，鴻運鞋材鞋業廣場的歐式建筑群格外引人注目。這片10.28萬平方米的土地上，原先分布著數家生產五金、陶瓷、鞋材的勞動密集型企業。在這些企業或因合同到期、或因經營不善、或因環保不達標而倒閉之后，鴻運公司與寮廈村委協商，在這里建成了一座集商貿、辦公、倉儲、金融、物流等配套服務于一體的大型綜合鞋業鞋材輔料貿易中心。

　　舊廠房變成了市場，土地經營效益大幅提高，對產業鏈的帶動作用也非常明顯。在鴻運鞋材鞋業廣場周邊，已經形成了眾多鞋業配套商家。而在金融危機中，寮廈村內的一批工廠相繼倒閉，出租廠房和住宅的空置率一度高達50%，隨著鴻運鞋材鞋業廣場二期的投用，目前廠房空置率已經為零，出租屋空置率也降為20%。

　　如今，這里已被列為東莞“退二進三”示范單位，而這種操作模式，也被命名為“鴻運模式”，得到汪洋書記的高度評價。

　　在鴻運的故事里，主體也很耐人尋味:作為企業的鴻運公司欲尋找商機，而寮廈村委本身也意識到了原有發展模式的局限，急欲謀求轉型，雙方的訴求找到了契合點。

　　作為地級市的東莞，未設縣區一級，直轄4個街道和28個鎮，這種行政區劃在全國除了東莞之外，只有中山、三亞采用。而這種體制的靈活優勢，在改革開放前30年被發揮到了極致:市、鎮、村、組、個人“五個輪子一起動”，多極化的主體在招商引資過程中起到了積極的效果，大大加速了農村的工業化速度。但鎮、村和組各自為政，缺乏必要的統籌和規劃，也帶來了資源粗放經營和使用效率低下等諸多問題。

　　尤其是到了大力發展現代產業的現階段，這種諸侯割據式的村鎮管理體制更是遭遇到明顯的桎梏:產業集中度太低，在面臨轉變時，有限的資源無法整合；以鎮村為主的發展平臺，也不利于吸引高級人才。

　　以鴻運鞋材鞋業廣場為例，對絕大部分的村來說，“鴻運模式”不易復制，因為土地商業價值低，不適宜發展商業。但是到了市一級，這個問題便可通過創立公共平臺和統籌資源來解決。

　　還有一層更為現實的因素是，傳統的發展模式，已經形成了特定的利益格局，而東莞要轉型，勢必需要建立新的利益均衡機制，理順市、鎮、村三級的利益分配關系和事權關系，讓三級都能通過產業的提升獲益。

　　對東莞來說，這是一次發展平臺的重大轉換，也是一場利益格局的重塑。如何通過創新的手段進行利益的重新調整和分配，考量著東莞人的智慧。

　　為了更好地推進區域板塊重整，去年底，東莞市提出加快打造“三大經濟帶”———即以松山湖為龍頭的園區經濟帶、以虎門港為依托的物流經濟帶、以主城區為核心的商貿經濟帶。力圖從根本上改變以鎮村為經濟發展平臺的模式，也代表了整合全市資源統籌發展的努力。

　　東莞市委書記劉志庚說:“我們要依托幾大市級園區，加快發展電子信息、裝備制造等高水平的先進制造業，努力打造一批帶動力強、產業鏈完善的高端產業、支柱行業、龍頭項目和總部企業，從根本上解決東莞過去30年村村點火、戶戶冒煙式的農村工業化遺留下來的生產力布局分散的問題。”

　　但打造三大經濟帶，并不意味著以犧牲鎮村利益為代價。

　　江凌表示，“資源還是村鎮的，但通過市里來統籌，集中度會提升，效益更加明顯。在做大的蛋糕里，村鎮將分享到應有的一份。”

 　　一直以來，東莞居民的教育、醫療、社會治安等公共服務的費用支出，主要來自于鎮街財政。江凌說，下一步將減少村一級的公共服務分擔支出。

　　“隨著結構調整和資源統籌，村一級的收入會逐步減少，支出和負擔也要相應減少。我們會把村一級的公共服務職能分離，加大市鎮兩級的公共服務統籌力度。比如過去是市鎮村三級辦學，現在是高中由市里辦，初中和小學是鎮辦，村不再辦，村的支出負擔減少，教育質量也得到提升。這樣一來，村一級對經濟發展轉型的承受能力也會大大提升。”

　　城市再造:

　　從制造業名城向圖書館之城、博物館之城、廣場文化之城和音樂劇之都的“三城一都”延伸。

　　“東莞出名，就是出名在‘制造’上，但這還沒有概括出東莞的整體城市形象。”劉志庚這一句話，道出了東莞“轉方式”的一個更深層次的維度———城市功能和城市形象的再造。

　　去年12月31日，由舊廠房改建而成的東莞藝展中心在南城街道的眾利工業區開業，成為東莞規模最大、品位最高、進駐名家最多的藝術品、收藏品專業市場。

　　藝展中心總經理趙永臣告訴記者，舊廠區由一家玩具企業經營使用20多年，2008年廠房租賃合約到期，南城街道按照“騰籠換鳥”和“退二進三”的思路，動員企業將生產環節搬遷外地，將研發中心遷至南城中心區的寫字樓內，并投資近8000萬元重新規劃設計和改造裝飾。

　　同樣是舊廠房改建成專業市場，但東莞藝展中心與鴻運鞋材鞋業廣場卻有著明顯不同的定位。

　　站在藝展中心的路口，色彩明艷而斑斕的建筑外觀，充滿創意的藝術雕塑，高高掛起的紅燈籠，都透出一股與工業區截然不同的藝術氣息。

　　南城街道黨委書記錢超說，近年來，南城明確提出將文化產業作為南城三大支柱產業之一重點培育，而建設東莞藝展中心正是貫徹該戰略的重要舉措。談到當初選擇引進項目時，錢超坦言:“當時真的很矛盾，這100畝地，是南城街道集體所有的，可以發展房地產也可以發展科技企業，還可以搞文化，如果拿來投資地產至少可以換回幾個億，拿來做科技項目回報也很高。但最終我們還是下決心做藝術品交易中心。我們寧愿放慢房地產的發展也要大力發展文化產業。”

　　南城街道的選擇，折射出的是整個東莞城市發展戰略的改變。

　　從高規格建造的東莞玉蘭大劇院、萬達影城引發的“阿凡達”熱，到莞產音樂劇《蝶》的歐洲巡演項目簽約，東莞正在一步步改變著外界對東莞只有硬實力、沒有軟實力的“文化沙漠”的刻板印象。

　　據悉，東莞已將2010年定為“東莞城市形象整體推介年”，而“文化產業”也已作為東莞第九支柱產業首次寫進市政府工作報告中。

　　東莞人清楚地意識到，東莞的此次轉型，不僅僅是產業的升級，更重要的是城市功能的整體升級、城市形象的重新定位。

　　江凌說，以前東莞專注于發展相對低端的制造業，城市策略就是成本控制，于是“城不像城，鄉不像鄉”。當關注于怎么升級轉型時，企業就會從成本的關注，更多轉到人才的關注。更好地吸引人才、留住人才，就必須改善整個城市的人居環境。

　　從2000年開始，東莞大量投入城市建設和生態環境建設，大力發展城市文化。提出打造圖書館之城、博物館之城、廣場文化之城和音樂劇之都的“三城一都”建設，提升城市的知名度，加大城市的營銷和推廣。

　　“以前大家對東莞的印象就是打工城市，高素質人才不會關注東莞。我們現在就是要力圖改變東莞的形象，做的很多工作，目的都是要使城市對高素質人才更有吸引力、號召力，而這和我們轉變經濟方式的努力方向是一致的。無論是體制、機制還是城市發展戰略，這些配套工作都會很好地支撐產業結構的調整。”江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