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大劇院》： 舊上海浮世繪

在《蘭心大劇院》中熠熠生輝的，是舊時上海那一段風雨飄搖的時光。搖晃的黑白畫面帶領觀眾瞬間穿越回舊時洋場，上世紀40年代孤島時期的上海，本身就仿佛一座充斥著各種秘密的露天戲院，形形色色的人操著不同的語言往來其間，懷揣著各自不同的心事，游走在東方與西洋風格混搭的街頭。婁燁將一個極具時代感的故事拍得張力十足，充滿野心地在一百二十分鐘的浮世繪中描摹一個時代的群像。

電影的中文片名是上海的地標建筑，具體而直白；而“禮拜六小說”的英文標題，則供人更多遐想的空間。影片的結構在真實與虛構的二分上，做著不動聲色的騰挪。開篇以舞臺劇入真實生活，尾聲以生活如舞臺收束，中間人事紛雜，仿佛大潮來臨前的浮生一夢。影片緣起于著名演員于堇的歸滬，這個帶著巨大謎團的女明星究竟以何種目的來到上海，一時間眾說紛紜。電影并沒有急于給出答案，或者說，婁燁從來都不認為事情的緣起是單一純粹的。于是，女人身邊的男人們各個將自己視作她現身的原因。在這個意義上，《蘭心大劇院》與其說是一部致力于刻畫亂世百態的浮世繪，不如說它首先是一部關于“女人”的戲。

蘭心大劇院。資料圖

鞏俐飾演的于堇，出入于聲色場所，卻以明星身份為掩護，行情報員之工作，周旋于左翼導演、外籍養父和日本軍官之間。她行事的動機自始至終都是模糊的，或者說開放的，這也使得她的行動變得尤其地自由——不僅能夠在上海的各個角落受到不同人的保護，也能夠在影像的世界里，隨意地穿梭于虛構與現實之間。她是這部電影中最偉大的創作者，用自己的雙重身份為這個城市的模糊性寫下自己的注腳。

婁燁在最近的創作中越發顯示出對類型片的掌控力，以及更加生猛的影像創作進步。《風中有朵雨做的云》全明星卡司之后，他再一次用極致的鏡頭調度，將一個商業化的故事講得藝術感十足。片中的女性，無論是于堇，還是她的崇拜者白玫，都帶著自我保護的面具，掩藏著自己的真實身份，潛伏、觀察，趁勢而為。上海這座城市本身在婁燁的鏡頭下，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風情，是這座城市自清末歷史沖刷下不斷積累的現代性。

上世紀40年代初的上海，所有的秘密都寫在日光之下。影片無疑抓住了最切膚動人的時代氣氛。蘭心大劇院是精英們匯聚的場所，于堇下榻的華懋飯店，也充斥著政界要人。婁燁選擇了兩處非常集中的場域，并將其反復利用，不厭其煩地讓人物以及觀眾經由建筑的旋轉門進入到每一個錯綜復雜的空間中。在布光與攝影上，他與長期合作的攝影師曾劍延續著不安晃動、無固定推軌路線的運鏡模式，這一套在獨立電影時代打造婁燁標志性影像風格的拍攝方法，與特定年代的上海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黑白攝影不僅僅展現精美，也將城市的肌理呈現得激烈而詩意。